著少女般的紅潤，她的秀發不但豐厚且耀眼如無價的黃金。現在她棕色的明眸謹慎地端詳著他，眸中的智慧之光即使她企圖隱藏仍無法抹去。她是在何時、又是自何人學得這樣的智慧？

他的眼神落在她的唇上，那兩片唇似乎比記憶中豐潤，好似準備隨時牽起微笑，而不是矯揉做作地撅嘴。她顯得高貴、自信又熱情，然而她的行為卻阻斷了他的讚賞。她曾與當今的統治者睡過。如果愛德二世有意收她為情婦呢？

她將籃子由這手換到另一只手。「你非得這樣瞪著我嗎？你讓我覺得自己像市場上待價而沽的母豬。」

杜衡抑制不住地放聲大笑。「任何會把妳與豬相比的人都該長期關在豬圈裏受苦，我若不說妳賞心悅目那才是騙人。」

她開始走下陡峭的階梯。「爵爺，謝謝你的讚美。你對這座城堡有任何疑問嗎？」

他有許多問題，但也有好多年可以尋求答案。「這片土地以前是做什麽用途？」

「蕨類植物生長得一片欣欣向榮，不只有石楠與荊豆為此地添加色彩，更有泥沼來增加氣味。」

他為她幽默的回答低笑，她則回以一朵微笑。這種無言的交流不僅完全出乎意料，更奇異地令人滿足。「我們擁有多少土地？」

她以優雅的姿態拾級而下，輕柔的微風掀起她的帽兜，露出頸背一繒小麥色發辮。她身上有石楠的氣味，那是他最喜愛的香味。

「根據前國王正式發給我的諭令，是我擁有這片領地，以及一天騎程內所到之處的所有水源。」

我。她強調單數的我，更加證實了她嶄新的獨立性格。他準備糾正這樣的壞習慣。「我們的耕地有多大？」

「我把土地租給個農，交換他們的第一批收成。」

如果她真想為代名詞掀起一場意志力之戰，他樂於奉陪。「那我們如何處理利潤？」

「去年我用地租建了四幢新屋，現在則從中收取租金。」她說著停下腳步，伸手指著幾幢他剛才讚賞有加的建築物。「我還省下足夠的錢以石灰控制休耕地的酸鹹值，這種作法可以使土壤更肥沃。」

她描述自己掌理這片土地的公事化語氣，就像杜衡對她的強烈欲望般令他震驚。探索她的魅力得等等了；目前他要深入她的內心。「我以為承擔這樣的重任會令妳心生惱怒。」

她的雙唇緊抿，他的註意力便被吸引至她形狀優美的下頷。他想把嘴覆於其上，品嘗她肌膚上的蘇格蘭之花。

她凝視著房門。「曾經是，但我得感謝你，環境迫使我克服了自己的弱點。」

她在譴責他為自己的文化與土地跟愛德一世為敵，以及留下她獨力應付生活。「若非妳曾與王子上過床，麥族人會很願意保護妳。妳原可以在族人的庇蔭下安全地生活。」

她一聳肩，弄縐了披肩。「我在這裏很快樂。」說完便提起裙緣急急走過剩餘的階梯。

在一片和諧氣氛中，杜衡暫時放下她的背叛的話題。雖然多年來他一直背負麥族繁重的職志，最後還是放棄了返回高地的希望。終生奉行的忠誠撕扯著他，而對蘇格蘭的殷切渴望，就像被丟在熾熱炭火上的枯葉猛然爆發成強烈的需求。如果她願意坦承她的不貞，他會把這片土地送給她，帶著亞力朝北行去。他的族人會歡迎他，雖然他們還是會稱亞力為婊子養的，因為他們全都知道她將自己給了英國人。

多年來社衡一直為這一點恨她。他唐突地問：「誰幫妳建築這裏的？」

他氣憤的口氣讓她轉頭望著他。「一群羅馬工程師從墳墓裏爬出來懇求我讓他們建造。」她也老實不客氣地回嘴。「我坐在絲緞寶座上啃著石榴和無花果，讓他們去建造我的夢中城堡。」

過了一會兒杜衡的心才又重新運作，他笑得喘不過氣。他想道：這真是詭異，她竟變得如此有趣又惱人。

她走過仔細修剪的草地。「我在修道院學到許多技能。」

她是否後悔那樣發洩情感？為什麽？他突然迫切地想更加了解她。他想起她曾說過的童年往事。「向瑪格修女學的？」

「她是教了一些。」

顯然她並不想談這件事，這真是奇特，她一向最喜歡談童年趣事。「那是妳在那裏的朋友教的？梅莉，還是另一個女孩？她叫什麽──安娜？」

她似乎不確定目光焦距地看著靠在墻上的居民。她以平靜的聲音說：「是漢納。」

他感覺她的心情已有所改變，又回覆先前的機警。「啊，我想起來了。妳總是發誓說漢納能處理一整隊出征的軍隊。」

「她的確可以。」她喃喃答著走向屠夫的小店鋪。「弓箭手快要回來了，我相信你會想見見獵人。如果他們有個大豐收，就會先到這裏來。」

她過去最喜歡閑聊打發時間，然而現在似乎顯得有些憂慮。他決意探知她的痛苦根源，於是快步趕上她。「我為什麽會想要與那些家夥為伴呢？」她一擡頭，他便看見她盈滿淚水的雙眼。「妳怎麽哭了？」

「我沒有哭。」她說著便擦掉頰上的淚水謊稱：「是陽光太刺眼了。」

「那我就是個放高利貸的威尼斯人了。告訴我，為什麽提起妳在修道院的朋友會讓妳傷心？」

「杜衡，別說了。我只不過想念那裏的人罷了！」

「那就邀請她們來啊！」他忍不住想從她心裏刺激出一些反應，於是又說：「妳已經得到我的許可了。」

她的雙眼燃燒著憤慨之火，臉色紅潤得猶如身上褪色的紅外衣。「也許我真的會。」

如果他夠聰明、夠細心，就能從村民口中探知是否有人定期來拜訪她。「那我們就算達成協議了。見過獵人後，妳再為我介紹其它村民吧！」

「介紹你？你只告訴過莫瑞你是我的……丈夫嗎？」

他抗拒著急欲碰觸她、擊潰她的遲疑的渴求。「我把這個榮幸留給妳。」

她張嘴正欲駁斥一番，最後還是改變了心意。杜衡很失望她竟能立刻重新自我控制，因為他喜歡這個嶄新、強悍的珂蕾。

「當然。」她回答得好似這只是個平凡無奇的要求。她說完就低頭避開捕蠅鳥，消失於肉鋪裏。

杜衡感到一陣憤怒。她該對他的歸來有所表示；她該心懷著對堡主的敬意向眾人介紹他；她該為丈夫肯再次接受她而心懷感激才是。

「爵爺，你來嗎？」

她呼喚的聲調使他的雙腳移動起來。一進入那間店鋪裏，他就看見她站在一個大胡子身邊，那人的上臂粗壯得像掛在天花板梁柱上的獸腿。有一頭豐厚的棕發，鬢角卻有一道顯著的銀絲。圓凸的小腹上披掛著一條臟兮兮的圍裙，他的笑容讓杜衡覺得十分真誠。

珂蕾示意他再往前走並說道：「爵爺，見見韓約翰，他是虔誠的基督徒，也是我們最好的屠夫。」

男人開懷地笑著說：「歡迎回家，杜衡爵爺，讚美上帝。出了什麽事？我們都以為你死了！」

杜衡並未期望得到愛德一世的赦免。然而愛德二世不同，也許他想借著將杜衡送回曾紅杏出墻的妻子身邊，得到某種變態的歡樂。盡管這已是人盡皆知的事實，杜衡仍未對屠夫說出口。

「我僥幸逃過老國王的制裁。」

約翰有力地點點頭。「然後躲在高地外等待他駕崩。感謝他的兒子相信你。新王是這樣吧？」

「嗯。他不會圍攻費爾塔。」杜衡心中卻想道：除了是為情婦而來。

「夫人把你的事都告訴我們了。」屠夫繼繼說道。「我最喜歡你只用一支短劍就殺死一頭野豬的事跡，那也是亞力最喜歡的。她為了那孩子把你說得像個聖人。」

杜衡震驚地凝視身畔的女子。她正俯首把玩裝飾在籃子上的粉紅色緞帶。她為什麽捏造這樣的故事？這純是幻想，只有瘋子才會在沒有矛與長劍的情況下向野豬挑戰。

杜衡先是滿心困惑，隨之感到澎湃的驕傲，因為她對兒子說了許多他的好話。他知道自己必須說些什麽，悶在心中的話語便立刻脫口而出：「夫人太擡舉我了。」

韓約翰真摯地微笑。「爵爺，她就是這樣。從來沒見過這麽仁慈的人，她把泥炭與大家分享。說到保護，我絕對是當仁不讓。」

杜衡原預期這些人會輕視她。愛德二世下令他必須定居於費爾塔，四月獲釋後，他為了遵從聖旨便在鄉間四處游蕩。「朗費羅」也在青蔥繁茂的英國鄉村中長得愈來愈肥碩。

杜衡原不期待費爾塔的人民會客觀對待，他必須測試他們的忠誠度。杜衡懷疑他的妻子是否仍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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